MIT在我的印象中无疑是一个学术圣地,来到MIT之前,我看到论文作者来自MIT便如同给论文贴上了免检标志。了解到国科大的访学项目后,我开始期盼亲自到这所常年位居各类大学排行榜前三甲的名校学习。我在国科大学的是生物专业,在MIT的专业划分中似乎有四五个生物类的可以选,我出于兴趣选了Course 9 Brain and Cognitive Sciences(以下简称BCS).
来到MIT的过程充满巧合,在报名结束前最后一刻拿到托福成绩,在出发前仅仅几天拿到签证,彷佛预示了MIT之行必定会出乎我的意料。
一月的波士顿大雪纷飞,第一次见到深及膝盖的暴风雪我无比兴奋,却不曾想连日暴雪让人寸步难行。MIT在我们访学的几个月里甚至放了三四次暴雪假,学生和老师都不必冒雪前往学校。
风雪中的MIT
在我们温暖的house里,我敲定了最终的选课:Consumer Behavior, The Human Brain, Developmental Neurobiology, Disorders and Diseases of the Nervous System和 Principles and Applications of Genetic Engineering for Biotechnology and Neuroscience. MIT的课程学分用unit表示,1个unit大概相当于14h的工作量,通常一门课上课+课下学习等于12个units。
MIT的课表
我在MIT上的、Consumer Behavior是大名鼎鼎的斯隆商学院开设的。我选择这门课单纯是出于兴趣,我一直以来对商业颇有向往。第一节课上,教授David Rand的人生经历令我惊叹不已,他是一个计算机转生物信息转神经生物学再转管理学的奇才,而他介绍自己时的第一张图竟然是摇滚歌手。很遗憾,他的幽默风趣和博学多识并没有让我爱上经济学,倒是他完整展现出的经济学研究的过程让我明白,作为一个纯正的理科生我可能是不太适合学经济学…于是,我果断退掉了这节课。
The Human Brain由美国科学院院士Nancy Kanwisher讲授,据说她曾经在这门课上专门剃了光头来给同学们演示脑区的分布。Nancy是一个非常善于讲课的老师,她第一节课完全用来讲她的一个朋友失去导航能力的故事,她养的边牧就在讲桌旁安静地趴着和MIT的本科生们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课。当天打开作业我深感震惊,第二天要交的作业竟然布置了30页的阅读材料,与轻松愉快的上课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严格的书面作业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花费7个小时完成这份作业后,已然明白我的MIT生活注定不会轻松。这门课的充实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每周如期而至的书面作业、当堂小测还有实验设计迫使我一改在国科大期末考前临阵抱佛脚的懒惰,每周都认认真真复习+预习,努力跟上课程的进度。在期末前几周的一节课上,Nancy邀请了一位麻省总医院的神经外科教授来为我们现场演示人脑的解剖,我们每个人都亲手触摸了两颗大脑,这节课的震撼程度是无与伦比的。有一次Nancy居然把课堂搬到了草坪上,很不幸半途开始下雨让这节课早早结束。从她的一言一行中我能够体会到她对于学生们求知欲的爱护、对学生未来的负责,学期中我们得知她的学生又有一位评上了美国科学院院士,这位认知科学领域Big name的学者风范似乎更加让人如沐春风。课程临近尾声我终于认识到,她这门课的巧妙设计让我在一学期过后已经掌握了人类认知研究的基本框架和实验设计原则,丰富的文献阅读也让我对这个领域的发展历史和现状有了系统的了解,于是我不禁再次称赞这位学术大牛深入浅出的授课方式。
应该说我在MIT上的最硬核的课程是Developmental Neurobiology。这门课彷佛是分子生物学和细胞生物学在神经生物学语境下的细化,最恐怖的是每周一次的小测,闭卷笔试而且题量巨大。每周小测前一天疯狂背诵分子信号的名字和通路已经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这节课的授课教授特别喜欢叫人回答问题,MIT的学生们也真的很喜欢回答问题,老师不问的时候他们也会问,他们不惮于提一些clarification question,要求教授详细解释一个小细节,教授通常会很有耐心地给予解答。我就暗自打趣:他们肯定是不想亏了每学期将近三万美元的学费,所以才努力问问题、回答问题。
Principles of Genetic Engineering这门课是学术明星张锋在教,选课的人一度挤到了十几个waitlist。这门课的形式很有意思,每堂课主要是两三个学生主持我校三篇论文的讨论,张锋适时引导讨论方向,或者穿插自己的见解。我感觉这种授课方式非常符合张锋的性格,话很少语速也不快,但是说的都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张锋的课不但让我从原始文献和应用两方面了解了先进的生物技术,还让我看到了一个杰出科学家的学术布局和远见。现如今基因编辑的浪潮尚未消退,表观遗传编辑方兴未艾,张锋却已经将重心放在了基因药物递送系统的开发。他的视野让我意识到一个优秀的科学家需要着眼十年后乃至数十年后的科技发展,不但解决现在人们面临的科学问题,还要预料到日后将要出现的问题甚至提出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
Disorders and Diseases of the Nervous System这门课出现在我的课表上颇有戏剧性。在开学前夕我得知我选的另一门课这学期停开了,MIT负责交换生选课的老师就给我推荐了几门课,我于是误打误撞选了这门。这门课的形式也非常独特,虽说冯国平教授是主讲教授,但几乎每节课的讲课教授都是他联络的那个具体话题的权威专家,冯教授坐在台下和我们一起听课。在这门课上我听过了哈佛医学院的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结合自己的临床经历讲述中风的机理和最新疗法,也听过意气风发的年轻PI讲述神经疾病的干细胞模型,一位研究重点是脑机接口的麻省总医院的教授为我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植入式电极,让我们对于这些常常出现在论文当中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的精密器件有了最生动的印象。这门课每人会独立做两次我校论文的40分钟presentation,不得不说,这对于我的学术水平和语言水平都是极大的考验,而我做学术汇报的能力也正是在一周的准备过程中获得了巨大提升。
总的来说,MIT的课程并不会太过困难,但是它们都通过密集的阶段性检测或者合理设计的作业督促学生必须扎扎实实把课程的每一部分都牢牢掌握。MIT的这些神经科学课程的一大特色应该是海量的阅读,每门课每周大概需要读5篇论文,这对于native speaker也是不小的挑战。在日常的学习和交流中你会发现,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MIT的本科生并不会比你更加聪明或者更有天赋,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十分明确,并且在入学时就开始为之努力。张锋课上认识的一个大四学生在最后一节课颇为自豪地告诉我,他毕业后就要去一家生物技术公司研究癌症了,我听了之后很是震惊,本科生居然可以直接去研究岗位。另外两位BCS的学姐则计划去读医学院日后成为神经科医生,她们自上大学起就开始实验室工作,积累履历,本科毕业后将要gap的一年也计划得有条不紊。
虽然说MIT的本科生只需修完学分就能达到毕业要求,没有毕业论文,也没有科研实践,但实际上MIT的本科生活无比丰富,大家都竭尽可能让大学四年成为自己飞跃梦想的有利助推。
除了上课,我在MIT的其余全部时间都花在了冯国平教授的实验室中。
找到实验室的过程无比曲折。在来到MIT之前,我就已经对Edward Boyden的Neurotechnology实验室心向往之,开学第一周我鼓起勇气给Ed发了邮件希望进组实习,没想到他不久之后回复了我,欣然接纳我进组。那一刻我觉得梦想从未如此接近。我联系好了在Ed组里的课题,连研究proposal都写好了,然后到了注册环节,MIT的本科生参与科研一般都通过Undergraduate Research Opportunity Project(简称UROP),我在注册UROP时受到重重阻挠,原来我们参与的Special Student项目并不包含UROP,联系教授后他也无计可施,作为一个纯正的美国人他要坚守程序正义,也就是我必须要先有身份再进实验室。我四处求助设法加入UROP,结果还收到了MIT的国际学生办公室的提醒,重申special student不能参与这种研究。眼看在MIT的科研就要泡汤,那几天我简直心灰意冷。后来我想到,华人教授是否更能通融呢,遍寻BCS的华人教授后,我发现当初偶然选择的Disorders and Diseases of the Nervous System这门课的主讲教授冯国平的研究方向十分吸引我,在当初选这门课时他面试我时我也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一番“套磁”,教授爽快地与我约了面谈时间。短暂的交谈中冯教授了解了我的研究兴趣和参与实验室工作的目的后,马上为我安排了指导博后(这种大牛教授会定期与学生meeting,但并不亲自带学生),我也有幸在大牛实验室拥有了自己的一隅之地。
我知道在MIT从事研究的机会来之不易,因此倍加珍惜。我同时参与了两个大的课题,除了上课时间每天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实验室。我用半个多月的时间完成了MIT从事动物实验所需的一系列培训,同时学会了实验室的各种技术操作。我发现我真的挺喜欢实验室工作的,比996强度还高的工作让我乐此不疲,带我的博后直呼我来了之后工作进度加快了一倍还多。我深知我的这份实验室工作充满了偶然,而我前两年一心搞课业的后果就是极度匮乏的科研经历,冯教授在和我的一次谈话中提到,一个学期的科研实习太短了,很难有什么科研产出,MIT的本科生一般都是在一个实验室待一两年,我忽然想到如果本科毕业设计在MIT完成,不就多了一年科研的时间吗?冯教授对此大力支持,动用他的行政权力(教授是Associate Director of McGovern Institute)立刻启动了我的visiting student项目(否则这一项目的申请需要在special student项目结束后开始),我顺利在学期结束前拿到了新的身份文件,MIT生活成功续费。
冯国平教授的实验室从人数上和面积上可能都是BCS最大的,二十个博后和七个博士生为我提供了丰富的信息来源。这个实验室的氛围很好,从实验技术到人生经历人们都乐意分享。忙碌的实验室生活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而在和众多科研前辈的交谈之中,我不但得到复盘实验、把握真正重要的科学问题的经验传授,我更看到了神经科学家们无限可能的人生。在实验室新老交替的送别与欢迎宴上,我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和未来,有一位来自日本的博后去创立了自己的startup,一个美国博后去了CRISPR大牛Jennifer Doudna的基因编辑公司,一个哈佛本科毕业后暂时来做technician的女生拿到Fulbright奖学金去德国进行科研,一个博士生中途退学创办自己的软件公司,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博后成功申请到了美国的教职,即将拥有自己的实验室……人们丰富的人生选择让我大开眼界,或许曾经的我希望投身科研仅仅是因为这是人们眼中好学生的最好出路,但在MIT我发现,原来世界还有更多舞台可以让我大放异彩。
为期一年的visiting student尚未开始,即将到来的申请季还变幻莫测,我在MIT全职科研的时光也才刚刚开始。但我可以确定,MIT必将在我的人生中产生足够深远的影响,我更希望的是,未来的我,会在从MIT开启的无限可能中给出属于我的最优解。
PS:访学趣闻
1. 天底下真有免费的午餐?
没错。庆幸我选择了BCS,平时周中都有几天有免费的饭和饮品,还时不时会发糖果、冰淇淋,甚至还给发酒。话不多说,直接上图:
2. 研究生课程vs本科生课程
MIT不少课是本科生研究生一起上的,区别在于研究生版本的(建议)阅读量稍大。而只开给研究生的课程评分比本科生课程宽松不少,最差也是B。
3. MIT生存指南之自己做饭
没有免费的午餐的时候解决伙食还有三种选择:去学校餐厅、在外面买饭和自己做。我尝试了一次学校的New Vassar自助餐厅,16美元一位吃点炸鸡立刻把我劝退(如下图)。BCS大楼对面有一个中国餐车,8.5美元一份盒饭尚可。在我发现了Cambridge附近最便宜的大超市(Market Basket)之后,自己做饭则可以在成本5美元一顿的情况下天天大鱼大肉。实验室的小伙伴们也都用饭盒带饭的。
4. MIT社交活动之约球
我来到MIT就找到了打羽毛球的小组织,迅速认识了一大帮五湖四海的朋友,每周末的约球也是在辛苦的实验室生活间隙给自己充电的好机会。BTW,MIT的体育设施真的非常完善,而且几乎所有项目——包括游泳、溜冰、网球、篮球等等——都是免费的。
作者简介:王雍琦,2019级生物科学专业本科生,在校期间学期成绩优异,于2022年春季学期前往麻省理工学院(MIT)交流访学。